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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紅燒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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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咱們林場的雞蛋, 不錯吧?”陳麗娜說著,就開始從兜裏往外掏雞蛋了。掏出來之後想了想,出門把院門給關上了, 才進來, 又從麥桿編的兜裏往外掏著東西。

“就問你, 饞不饞, 想不想吃?”呵, 一大吊的豬肉, 油至少一寸厚,估計是新殺的, 那層子肥肉還亮晶晶的呢。

“怎麽,你媽養的?”聶工一看新鮮的五花肉,也激動了。

“可不, 我媽悄悄瞇瞇養在個廢地窩子裏快一年了, 這不我姐實在饞的不成, 就給殺了嗎,我自己拿了半扇五花肉,還有半扇,我給你表姐了。”

“我表姐咋樣,情況還好吧?”

“醫生說她習慣性流產,不能再懷孕了, 她要再懷孕, 就得切子宮。”陳麗娜說。

袁華, 聶博釗二姐家的閨女, 也就是嫁給賀敏大渣男的那個。

這不,為了給賀敏那個大渣男追生個二胎,身體扛不住,流產了,這兩天在醫院躺著呢嘛。

“這事兒,我想跟賀敏說說,他要真的再這麽鬧騰,讓我表姐給他生孩子,我揍死他。”

“你不要管,讓他鬧騰去,早晚一天,你姐會和賀敏離婚的。”陳麗娜說。

“在你看來,離婚是好事?”聶工有時候是真覺得陳麗娜偏激:“雖然婚姻就那樣,但還有孩子呢,湊和著難道不是過?”

“人賀敏早就不想要你姐了,就是因為你總管這事兒,他才不敢離婚的,我就問你,離婚怎麽啦,有啥丟人的嗎,你不要管,讓他們離,要離了之後袁華給餓死了,你把我剁了餵袁華。”陳麗娜說。

不行,聶工總聽別人家夫妻吵架,他在陳麗娜這兒,完全沒架可吵,因為,他壓根就不是她的對手。

“聶衛民,門我分明從裏面關了的,你又從哪進來的?”

“翻墻,咱家的圍墻又不算高。”

“聽說你考了97分,怎麽樣,一直考一百分的人,突然就考97了,有啥感想沒?”聶工就問。

“爸爸,我告訴你,你要在王革命的手裏當學生,80分都考不上,我已經算很好了,好嗎?”

“可我聽說賀軍強考了兩個100分,用王革命的話說,他的優秀,整個礦區小學的孩子都比不上。對了,我還聽說,你們一年級,就只有劉小紅考了雙百分,怎麽回事,她比你更優秀?”

“虛偽,做作,賀軍強就是個偽君子。”

“小聶同志,你這態度不端正啊,你至少應該跟我談談,到底哪裏出了問題,然後,咱們再對癥解決嘛。”聶工還在好心好意的勸兒子。

不過,今天聶衛民可沒什麽心情,鞋子一踢,他說:“我要睡覺啦。”

“好歹把作業上的錯題改一改,來,爸爸輔導你。學好數理化,走遍天下都不怕,我倒要看看,你究竟是怎麽考了97分的。”

聶衛民把卷子往桌子上一拍,就說:“好啦好啦,學好數理化,不如有個好爸爸,人賀敏就是賀軍強的好爸爸,你看吧,反正我要睡覺了,今天不吃飯。”

“媽,我聞著好香啊,要我給你燒火嗎?”一個學習差,一個不聽話,現在就只有三蛋兒最乖了。

陳麗娜搖頭:“你不行,把你二哥找來,他五行屬木,添的火最利索。”

眼看元月啦,就算今年是個暖冬,其實也已經夠冷了。

“媽媽,這是啥呀,你為啥要把糖給炒焦啊,炒焦了多可惜?”

“這叫糖色,媽要給你做紅燒肉呢。”

“啊,豬肉嗎?”

“可不?”

“那我得把咱們家的窗子都關起來,萬一哈媽媽和馬叔叔聞見,可就了不得啦。”民族忌諱,還是要保持滴。

“放心吧,門我早就關上了,一會兒你把甜甜叫來,讓她也吃點兒。”

“好吶媽媽。”聞起來香噴噴的紅燒肉都調動不起二蛋的積極心來,看來是病的真重啦。

“不過,你是知道的,後天咱們礦區要表彰勞動標兵和先進工作者,媽媽和你爸爸都得上臺領獎,你不是說要給我們表演節目嗎,你小冰姐姐人家要跳舞呢,你咋樣,報上名了沒?”

“媽媽,我們學校只有三個名額,一個是小紅姐姐和賀軍強合唱,還有一個是賀軍強獨自一人的詩朗誦,再有一個節目,是由賀軍強領頭的大合唱,我連大合唱都沒選上。”二蛋說著,蹲在竈火前,頭都快垂到屁股蛋子上啦。

“又是賀軍強,大家都是小學生,他咋就那麽優秀?”

“人家是王革命的親孫子呀,我們不是。”二蛋非常非常絕望的,就說。

陳麗娜一把菜刀,哐啷一聲就剁到案板上了。

“你咋啦,這麽嚇唬孩子?”聶博釗還以為是陳麗娜又打了二蛋呢,沖進來就問。

陳麗娜沒說話。

賀軍強,將來在賀敏倒臺之後,因為袁華袁嫂子的關系嘛,會一直在聶博釗身邊。

那孩子比賀敏成器一點,據說小時候在礦區是風雲人物,老師器重同學仰望,但典型的高開低走,到了社會上之後,因為護著他的人都沒了嘛,誇他的人也沒了,於是,發現自己也不過個普通人。

小聶自命不凡了很久,終於來了個旗鼓相當的,這估計是給打擊的不輕啦。

最重要的是,陳麗娜覺得,上輩子聶衛民走歪路,跟王革命的打擊不無關系,那個老太婆,哪是什麽優秀人民老師,她就是個禍害祖國未來花朵的,老巫婆。

“衛民,出來吃飯,今天有紅燒肉呀。”

“不吃,我不餓。”聶衛民在小臥室就是一聲喊。

“哥,來嘛,裏面炒了好多好多的白糖啊。”二蛋心有不甘,也喊了一聲。

“哎呀,說了不吃就不吃。”聶衛民態度壞到家了。

“這是咋回事兒,考的不好還脾氣大,這是不是得用大棍子抽一回,他才能冷靜?”聶工都要發脾氣了。

“自尊心受挫,估計一時半會兒他是悟不過來的,行了,讓他自已先冷靜一下吧,你兒子風頭太盛,也該是時候讓他受點兒搓啦。”陳麗娜說。

“麗娜,麗娜,喲,紅燒肉已經做上啦?”咣咣敲門的,是姐夫王紅兵。

“哎呀姐夫,你這一身的奶味兒,沒少抱妞妞吧?”陳麗娜說。

“妞妞只有你姐能抱,五個月了,你爸你媽也就只見過兩回,我每天晚上能見一回,但因為手臟,沒敢抱過。”有了親閨女,有喜也有憂,但是這個憂啊,還不足為外人道哉。

“你公糧交完了,檢驗過了吧,要知道那麥子,我們可是淘了又淘曬了又曬,說真的,頂好的全交公糧了,剩下帶糠的,癟的壞的,我們才留在農場。”他又說。

“交完了,不過農場現在剩下的,你算了沒,能供農場供到啥時候?”

陳麗娜燉紅燒肉呢,還不忘算一算今年的收成和產出。

“棉花這東西會富裕,今年咱們是僅夠了,麥子我算了一下,八百戶人家,要不算新遷戶,省著點兒,再加上雜糧,能吃到四月。”

冬麥六月下能收割,這麽說,交完農業稅,再把給礦區的公糧一交,餘下的糧食供農場,還欠仨月呢。

“反正無論如何我也要恭喜你,這政績,你是拿定了,今年的表彰大會,聽說你要第一個領獎,給你頒獎的人,現在還保密呢,估計是咱們自治區的大領導。”王紅兵就說:“到時候爭取一下,說幾句漂亮話,你這場長的工作啊,估計就屬於正式編制了。”

“姐夫,礦區的糧食是夠了,人人都能吃上大白饃,但社員並不是天生的低人一等,咱們農場一個社員青黃不接,我就良心不安。”

“你有政績了,有了正式編制,這不就成了嘛,你還想咋樣?”王紅兵就不明白了。

見紅燒肉熟了,陳麗娜一鍋子鏟了起來,往一只大搪瓷缸子裏撥了大半那,說:“行了姐夫,別的事兒你就甭管了,趕緊回去招呼著大家把過年的糧食分了吧,後天晚上農場的社員們只要想參加晚會,叫他們都來,苦了一年,累了一年,大家也好好的樂一樂。”

“行吶,那我走了啊。”王紅兵說著,把紅燒肉一端,就走了。

吃完了飯,聶工就發現小公主坐在書房裏,看樣子很不高興啊,手支著額頭一直在那兒發呆。

“怎麽啦,你這頭發燙挺漂亮的,明天晚上估計又要大放異彩,為啥不高興,是因為衛民考的太少,還是因為二蛋沒考及格的緣故?”

“都不是,我就是覺得,我的社員們過的太苦了。”陳麗娜於是說。

“漁樵耕讀,陳麗娜,自古以來,漁樵耕就在讀之下,這也是為什麽,只要人們有一口飯吃,就立志要讓孩子讀書,而不是讓他們去種地的緣故,我們的國情,自古以來都是如此的。”聶工開導她說。

陳麗娜白了他一眼:“不是這樣的,現代化的農業科技,肯定會改變這一現象,而且,邊疆大有作為,但是,當個小領導可不是我的最終夢想,我想,等撥亂反正開始了,我一定要帶著我的社員們,好好賺錢。”

“所以,這個場長你還是認認真真的,要永遠當下去了?現在知識分子們陸續回城,說實話,只要咱們再加把力,也許你所謂的,撥亂反正的那十年,就會提前到來呢。到時候你還可以回城繼續你的學業,從大學進修出來,也會有更好的崗位,何必留戀一個小農場?”聶工就說。

“我要去大學進修了,你兒子誰管?”陳麗娜反問。

“他們,他們也各自上各自的學唄。”聶工完全的無所謂。

“那咱倆的婚姻呢,你的意思是,隨著我上大學就可以解體了?”這人,她興沖沖跟了這麽久了,他不會到現在還沒把她當一家人吧?

“我會永遠在1號基地等你的。”聶工誠懇的說。

要把愛人和實驗室給他選擇,他肯定會首先選實驗室,而後才是愛人和家庭嘛。所以,只要他不下海,就註定這輩子也不會離開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實驗室和學生。

“聶工,要用將來的話說,你就是個大渣男。”

“我支持你進修,我支持你到更高更好的崗位上去,我有錯嗎?”聶工不知道什麽是渣男,但是渣這個字,一聽就是貶意詞嘛。

“沒錯,你只是沒有意識到,愛情是可以超越一切的。我把你當愛人,你把我當家屬,這就是你犯的最大的錯誤,好啦,從今天開始分房睡,我覺得我們彼此都需要冷靜一下。”陳小姐高傲而又冷漠的說。

你看那眼神,仿佛就是在說,能上我的炕,全是女王我給你的賞賜似的。

“行行,不是昨天才過完性生活嘛,冷靜就冷靜一下,反正兩邊現在都有火炕,我也凍不著,不過,你能先給我把這頭發理一理嗎,不是咱們基地馬上要搞頒獎,我這個形象,我怕到時候領導們來了笑話。”

聶工也有脾氣啊,結婚的時候她還傻乎乎的,進門就翻身農奴把歌唱,當家作主了。

好嘛,漸漸兒的嬌氣了,成陳小姐了,後來又是小公主,現在直接成女王了這是。

不過,生氣歸生氣。

她會裁衣服會理發,聶工還得非求著她給自己理發不可。

“要真是咱們自治區的領導來給我頒獎,我當然高興,但是,那種榮耀算啥,身外之物,聶工我問你,你現在工資多少錢一月?二百吧。高區長多少錢,現在二百二,賀蘭山呢,也是二百二,你知道我一月多少錢嗎,我一月只有六十,我不偷不拿,我只想要漲工資。”小陳同志說。

“也是,你的工資確實是太低了一點兒,同級領導,就數你工資最低了吧?”

“可不,憑啥我管農場的,天生就低人一等啊。這一回啊,我啥心思都沒有,就想給自己漲個工資。”

“我只能說,雖然你炕上不要我,但我還是會全力支持你的。”聶工於是說。

冷戰開始的一個小時後,聶工已經後悔啦,但是話已出口,覆水難收,他註定這一回的回炕之旅,沒那麽容易啦。

第二天傍晚,1號基地大禮堂,彩排正在進行。

王革命正在誇自家賀軍強呢:“沒事兒,不怕,先是那一聲啊,能理解嗎,一定要聲情並茂,啊,邊疆,我們奮鬥的地方,我們的熱血,我們的青春和汗水,明白了嗎,再來一次。”

賀軍強咳咳兩聲,拿著朗誦稿,就開始朗讀了。

但隨即就卡殼兒了,指了指幕布後面,好嘛,二蛋正在那兒瞅瞅呢。

“聶衛國,你給我滾一邊兒去,誰叫你今天跑這兒來丟人現眼的,啊,我問你?快滾。”

“但是奶奶,我嗓子疼。”賀軍強指著自己的嗓子,就說:“聲音發不出來。”

要知道,明天整個礦區來的人可多呢,各個小學,人家都是排好了節目要上演的,賀敏他媽就想趁著這個機會,把自家大孫子推出去,給礦區的領導們認識一下,這嗓子啞了,可咋整。

“真是的,也不知道昨天誰給我家煙囪裏扔的磚頭,害孩子凍了一夜,感冒了。”王革命氣的呀,手裏扇著稿紙直瞅瞅,再一看二蛋還在後臺那兒躲著,一把就給揪出來了:“聶衛國,我問你,是不是你往我家煙囪裏扔大磚頭了?”

“我沒有。”二蛋本來就沒有嘛,扔磚頭的是聶衛民。

但是吧,聶衛民天生自帶正氣,誰也想不到他會幹壞事兒,倒是二蛋,最近漂亮的小軍裝短了,襯了個圓,天生一幅國軍的氣質,更像個壞孩子嘛。

“腦子笨不說,還思想敗壞,你這種孩子,就是社會的敗類我告訴你。你在這兒打擾我們,軍強要拿不到第一,就是你的錯。”王革命戳戳了二蛋一把,就說。

“王校長,話不能這麽說吧,你是不知道,人家礦區小學的高小冰那首《吐魯番的葡萄熟了》唱的有多棒。我覺得,你讓一個嗓子發咽,說不出話來的人上去詩朗誦,獨唱,我們肯定贏不了。”來的是劉小紅,她是整個小學,唯一能從賀軍強那兒分一杯羹,上臺表演的人。

“劉小紅,我是校長,而你只是個小學生,你要做的,就是服從分配。”王革命說。

“我可以服從分配,但我還是想,您應該聽一聽聶衛國所唱的《我為祖國獻石油》,他的音色非常好,舞臺表現力也非常非常的棒。”劉小紅說。

“可拉倒吧,讓他唱歌,想都不要想。”王革命說。

劉小紅拿著手中的稿子,莫名覺得額頭上一涼,忽而擡頭,就見舞臺邊上的紅幕布裏,聶衛民嘴裏叼著根小麥桿子,正在往下來跐溜水呢。

她哎呀一聲,指上聶衛民。他吐了吐舌頭,手指的卻是賀軍強。

好嘛,賀軍強太緊張,都沒發現自己的頭發濕了,這倒好,一會兒從大禮堂出去,基地那冷風嘩嘩的一吹,估計這感冒呀,還得更嚴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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